兔子波西

   魔術森林小夜曲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文： 兔子波西

  「瑪迪——練琴的時間到了！」梅爾帝夫人尖銳的嗓音，成天縈繞在毫宅內。「樂理老師在等你呢！」「兒子，你該去練習作曲了吧？」

  「是的，母親。」瑪迪獨自待在音樂房裡，對著空白的五線譜歎氣。四周華麗的壁飾和水晶吊燈，讓他昏昏欲睡。

  有人往窗戶上丟小石子，他馬上衝過去向外看，果然是賽門。「瑪迪，有小松鼠來我的樹屋玩耶——」「真的？」「想跟我去看嗎？」「好哇！可是……」瑪迪咬咬下唇，想到母親又要昏倒的模樣，「哦，管他的！」

  賽門幫他爬出窗外，兩人牽手奔向屋後的森林。瑪迪的卷髮在風中飛揚，一路上開心的笑著，腦海響起悅耳的叮鈴聲。

  那是隱藏在森林中一棵古老的樹。他們慢慢的從大樹根往上攀爬，躦進樹幹上的一座簡單小木屋；這是賽門的爸爸幫忙搭建的，待在裡面非常安祥、寧靜，卻比室內多了一些聲音……「牠來了！」

  小松鼠輕巧的跳進來，吃完留在地板上的小果子，又往樹上一蹦一蹦的走了。

  「哈——」瑪迪看著牠，拿出隨身帶的小笛子，吹出一段頑皮的音階。「你吹的是什麼？很好聽耶。」「我也不知道，就是這麼想小松鼠的……」

  瑪迪生在頗負盛名的梅爾帝音樂世家，他的祖父曾寫下讚美太陽的交響曲，轟動一時。父親也受邀為新發現的一顆行星作曲，又獲得了好評。

  但父親才能有限，每到發表音樂作品時，家中就會陷入歇斯底里的氣氛。「哦，那些刻薄的評論家，他們會挑剔我的每一個音符，就像裁縫師挑剔每根繡線、每粒金珠。哦呵呵，我要完蛋了！」

  「別再說了，我要昏倒了……」梅爾帝夫人摀住胸口，高聲指示僕人，「快幫我拿嗅鹽過來！」

  好在兒子瑪迪即時展露才華，獲得道奇大公爵的賞識，父親便以健康的理由提前退休，享著清福。

  掌握權勢的道奇大公爵，聽過瑪迪的作曲，當場脫下一顆鑲滿寶石的大戒指，空空的套入瑪迪的小手指。「神童！天才！我以這榮耀的戒指，任命你做我的星星專屬作曲家。」

  當時觀星學者用初步的望遠鏡，慢慢發現了少數的行星。不過在「一切以自我為中心」的主政思想下，科學院仍是主張「我們是宇宙的中心」，而「太陽圍繞我們打轉」的學說；就跟所有的人要圍繞著道奇大公爵一樣。

  大公爵夢想下一顆行星以他命名，並且做出一首星星名曲，讓他永垂不朽。梅爾帝夫人為此非常緊張，特別帶著瑪迪到鄉下的別墅加強訓練。

  賽門是來這兒打零工的孩子，兩人認識的那天，瑪迪正在房內拉琴，賽門站在門外張大嘴巴：「呵，我從沒聽過這麼美妙的音樂。」「我可以常為你演奏哦。」「那我請你去樹屋玩吧。」

  樹屋往下看的景觀美極了。「你在這裡做什麼？想事情嗎？」「晚上我看星星，繪星圖。」

「啊？」

  賽門熱切的拿出一具小望遠鏡，告訴他：「這是我辛苦換來的，放大力很不錯。」他要瑪迪對著一處空曠的視野眺望：對面的湖，樹葉間的小鳥，近在眼前。「很神奇，對不對！」

  「晚上只有你一個人看星星嗎？」「嗯，我覺得這棵樹也在看星星。」「哦！那它應該很有心得了。」「的確。至少比我多看了幾百年。哈哈！」

  「那你以後要當觀星學者嘍？」「唉，那是不可能的事。爸爸說為了繳稅金，要我做工賺錢呢。」「哦……」瑪迪看著他破舊的衣服，意識到兩人身份的差別。

  此後，瑪迪乘坐馬車經過村落，望著那些衣衫襤褸的孩子，不禁感歎：「為什麼？窮人永遠很窮呢。」

  趁著有一次大公爵心情不錯，他鼓起勇氣說：「我想懇請大人，讓窮人的孩子也有學習的機會。」

  「呵呵，你從哪兒來的想法？」道奇大公爵問。

  「我有一個朋友，他是工人之子。他很喜歡觀察星星，如果培養他進入科學院，也許日後會有很大的貢獻……」

  「孩子，別跟那種人走太近。」大公爵的臉色沉下來，敷衍著說，「這事再說吧！」

  沒想到，大公爵轉身就頒佈新命令，要村民繳更高的稅金。

  「他怎麼可以這樣！」瑪迪有說不出的忿怒。

  瑪迪和賽門躺在樹屋裡談心。「想到要為他的星星作曲，我就想吐。真希望，永遠不要再發現什麼鬼行星了！」「哦，瑪迪，你真的這樣想嗎？……」賽門憂慮的看著他。

  賽門為了家計，提前去玻璃廠當工人，再也不能陪他玩了。瑪迪回到大城市，作了更多令人激賞的曲子。

  過了兩年，科學院欣喜的公布發現新的行星，當然以「道奇大公爵」為這顆星命名。瑪迪的任務來了！但是，他想到道奇大公爵的無情，就寫不出半個音符。

  快到了發表曲目的日子。「哦……」梅爾帝夫人又在聞嗅鹽了，「你再作不出曲，梅爾帝家族的榮耀將毀於一旦……大公爵會收回戒指吧？」

  「那戒指本來就對我太大了！」瑪迪冷冷的說。

  家族的聲望還是必需顧及。瑪迪回到鄉下的別墅，煩燥的步入森林，走向那株古樹……「啊，樹屋還在。」

  不但如此，他爬上去後，發現樹屋裡多了一些東西：像是更複雜的望遠鏡，還有許多手繪的星圖。

  黃昏時分，樹屋旁的樹枝晃動，爬進來一個人。「賽門！」

  「瑪迪？你來啦！哈哈……」好久不見，他們都長大了。

  原來，賽門並沒有放棄觀察夜空，他利用在玻璃工廠學到的技術，磨出精良的鏡片，製作放大力更好的望遠鏡。

  夜晚的星星出來了。「瑪迪，你看！」

  「哇！」整個星空好像撲向了瑪迪，令他驚呼不已：「那些美麗的漩渦……閃亮的光帶，裡面都是星星嗎？」

  「嗯！其實，星星比我們想得要多。我相信，其中還有許多太陽，被各自的行星環繞著。」

  「賽門，你也是個天才呀！」瑪迪驚訝的說，「為什麼你不發表？你發現了更多行星，不是嗎？這會使你聲名大噪。」

  「那道奇大公爵又會要你寫曲啦。」 

  「你為了我，一直瞞住這些秘密？」

  「哦，這沒什麼……星星又不是我發明的，它們本來就在那裡。現在能和你分享這份快樂，我很滿足。」

  「哦，賽門！」瑪迪握住他的手，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
  瑪迪回到音樂房裡，卻像是他仍待在森林裡，聽見動物們說話的聲音，樹葉搖曳的聲音，甚至蝴蝶拍翅、花兒開放的各種聲音，如魔術般源源的從腦海浮現。

  他回憶樹屋的一切，感覺星星似乎很遠，卻又像就在身邊……想到賽門熱切的眼神，還有那溫暖的友情；是因為星空使人心胸寬大吧！他擦擦淚，又微笑起來……

  瑪迪順利完成了一首小夜曲，獻給道奇大公爵。但在他內心知道，這首曲子是為誰而寫。

  不明就理的大公爵聽完曲子，感動得涕泗縱橫。「太美妙了！好像……萬物同在的感覺……這是我聽過最動人的行星音樂了！」也許真的太過激動，還是福份已盡，隔天大公爵竟然心臟病發離世了。

   說真的，所有人都暗暗高興解脫了。瑪迪和賽門大叫著跑進森林裡，把寶石大戒指送給了遇見的小動物；牠們為星星作曲，可能靈感更多呢。



   ＊  刋登於國語日報 2009年10月號《小作家》雜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