兔子波西

  無菌泡泡裡的珍寶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文： 兔子波西

    「國家傑出科技獎」的頒獎典禮上，已是常客的泰然博士坐著等候受獎。他望著這座熟悉的大廳，又重新粉刷過了，而自己身上仍是那唯一的一套禮服，改變的只是增添的白髮。

    「再一次感謝泰然博士，在這個領域裡發光發熱，使相關產業突飛猛進，帶給我們無限的……」他默默的聆聽台上長官的致詞，不禁陷入一幕幕的回憶中……

    記得第一次前來領獎之後，他穿著剛買的這套禮服，返回實驗所，望著透明泡泡裡兒子熟睡的可愛臉龐，內心百感交集。「安德烈，爸爸一切都是為了你。」

    安德烈患有嚴重罕見的免疫缺陷，輕微的細菌感染就能讓他喪命，所以一出生就住在封閉無菌的膠膜泡泡裡。因為醫界的移植技術還無法幫忙，他決定以自己的經驗，帶回家小心的扶養。因為，他正好在國家實驗動物所，從事細菌防疫的工作。這是老天對他開的大玩笑嗎？

    更不幸的是，不久太太又因病毒感染過逝了，雙重的打擊，並沒有使他向命運低頭。他穿著隔離裝和面罩，在完全消毒的泡泡中照顧小嬰兒。等安德烈會走路以後，在泡泡裡跑來跑去，不肯乖乖聽話，真把他忙壞了。

    「爸爸，我要聽故事。」「好好，爸爸說……」他隔著手套輕輕拍兒子，透過通話器說故事，「從前，有一位美麗的公主……瞌……」沒想到自己卻先睡著了。獨力照顧孩子真疲累呀。

    國家實驗動物所的所長非常愛才，為了勸他回來工作，主動提議：「乾脆你帶安德烈來一起生活吧！」所長是想辦法高手，他利用做實驗的名義籌措經費，設計個更好更大的無菌泡泡房間，安置在給博士的特別實驗室裡。

    「只是……」所長解釋，「我必須讓他的無菌生活，列入實驗的項目。要按時交上臨床報告。」「我了解。」博士很感謝這位好長官。

    安德烈搬來以後，整個實驗所都騷動起來。不論誰工作累了，就忍不住過來看看他。大家還把帶來的禮物放入傳遞通道，耐心等候冗長的消毒過程再送給他。

    「安德烈，好玩嗎？」「喜歡嗎？」「要記得是阿姨買的唷，呵呵。」「這次換我來餵他。」「換我餵啦！」安德烈像多了幾十個父母。

    「嚕嚕嚕……」所長常在泡泡外做鬼臉逗他，甚至用通話器唸睡前故事給他聽。「哦，我好愛安德烈呦，小心我把你的兒子拐跑！」

    「好呀，我看你用多大的泡泡帶走他。」

    「哈哈哈，算我輸了。那種泡泡，就等你去發明哪！」

    不過，眾人過度的疼愛，使他變成任性的兒童。「嗯，不管！我想到外面玩啦。」看見爸爸不答應，他竟然拿尖物威脅戳破泡泡。「那我就不活了。」

    泡泡裂開的警鈴聲，驚動了整個中心，連所長都氣喘吁吁的趕來了。

    「嗯，他不能連做人處事也缺乏免疫力。」所長意識到必須好好規範他，於是安排大家輪流用視訊陪他唸書，教他是非對錯。而泰然博士也能更安心的工作。

    「爸爸，你不要看我換衣服嘛！」「哦，好好好。」為了安德烈的隱私，他嚐試研發出能折射掉光線的泡泡膜面，由兒子控制裡面是亮或暗。

    成功的經驗讓他開始研究相關的產品。他也因此時常得獎，同事總是高興的等他的獎金請客。事實上，整個實驗所靠他的豐厚的獎金和優異成績，維持了非常好的聲望。這也帶動了一股氣氛。

    「咦，安德烈需要運動吧？」「我為他弄一個無菌食物……」「我幫他想一個……」安德烈變成大家研究的動力。

    所長也親自下海，帶領一個小組辛苦加班，培養了一隻無菌小栗鼠，送給他。「嘿，安德烈，你想養寵物很久了。對不對？」

    安德烈興奮極了。「哇，好可愛。謝謝所長！」

    所長裝得若無其事，其實，這是前所未有的創舉。過了幾天，他到實驗室找博士，指指安德烈和小栗鼠，高興又為難的說：「上面知道了這件事，想做無菌人鼠一起生活的臨床實驗，他們願意給一大筆研究經費。」

    「哦？」

    「可是……必須讓媒體採訪整個過程。」

    這惹到了博士的敏感神經：「我不要他像動物一樣被展覽！」

    所長肩負重任，好言勸道：「唉，這也算是對科學的貢獻呀。」

    「叫我兒子做實驗品？休想！」

    「他不是一直以這個名義，安排在實驗所嗎？」

    「那是不得已的。」

    「怎麼不換個角度看呢，你兒子也有他的生存價值，不是嗎？」

    安德烈盯住他們在爭執，忽然冒出聲音問道：「爸爸，我一直是實驗品嗎？」糟了，剛才忘記關閉通話器。

    「不！你不是！」博士大叫，「聽著，你絕不是實驗品！你是爸爸的心肝寶貝，知道嗎？」所長也急切的說：「是呀！你是我們的無價之寶呀。」

    安德烈坐下低著頭，考慮一會兒，竟然平靜的說：「爸爸，那……就讓他們來介紹我吧，是這個實驗所養我長大的，我也應該要回餽付出。」

    「安德烈……」

    所長感動的哭了：「嗚……安德烈變得好懂事！」

    現場掌聲喚醒泰然博士回過神，步上獎台領取那份榮譽。慶祝酒會之後，他走著多年來相同的路途返回實驗室，然後望著一位留著時髦鬍子的男士，他的兒子安德烈；他坐在視訊螢幕前，和爸爸之間似乎並沒有泡泡隔膜。

    「兒子，還沒睡呀？」

    「等你呀。」

    「少來！明明在跟女朋友談心。」博士帶著微醺的快意，和視訊中的女孩打招呼：「妳好，有空來玩呀。」

    安德烈趕快關機，向女孩道別：「拜，我要工作了。」

    「喂！安德烈，讓老爸親一個。」

    「哎唷，少噁心啦。」

    「來嘛！算是給老爸慶賀。」博士微笑著張開手臂等他。

    「哎，好吧。」安德烈站起身走向爸爸，原來他們仍隔著一層隱形泡膜，但隨著他往前的力量，原本豎立的泡膜神奇的延展開，服貼的裹住他的身體形狀，只保留一點呼吸的空間。

    他裹著隱形泡膜用力抱住老爸，送上親吻。然後透過傳聲的薄膜，在父親的耳旁說著：「沒有獎項能夠代表你的成就！老爸，謝謝你一直為我做的！」

    泰然博士感動得說不出話，滿足的摟緊兒子。

    「哇，老爸我又有精神啦！來！我們比賽誰先找到牠？」

    「好！」安德烈馬上回到隱形無菌泡泡裡的位子，用老所長為他精心設計的無菌顯微鏡箱，認真做著和老爸相同的工作——尋找新變種的病毒。





＊  刋登於2009年7月  國語日報《小作家》月刋雜誌

      篇名：「無菌寶寶科技獎」